第37章
明楼喝问道:“阿诚呢?”
刘秘书怯懦地回答道:“明秘书长去海关了。”
明楼怒喝一声:“这个时候去什么海关?!”
“是,是76号梁先生,昨天出货遇到一点麻烦,明秘书长去处理了。”刘秘书回
道。
“他倒会给梁仲春献殷勤。”明楼冷哼一声,“特高课那边有消息过来吗?”
李秘书回复道:“明先生,特高课那边还在核对上车的日本高官名单。”
陈秘书补充道:“南京政府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刘秘书也继续说:“军部和76号都处于一级戒备,但是对于‘樱花号’可疑分子的调
查,基本上没有任何进展。”
许久未开声的汪曼春此时说道:“师哥,我刚刚从南云课长那里得到一个确实消
息。”明楼抬头看着她,汪曼春继续说道:“日本高级军官专列,无一生还。”
“也就是说,死了一专列的人,我们却一无所获。”明楼急道,“列车上一定有一个
名单上不存在的幽灵在活动,也许不止一个。”
“师哥。”汪曼春看着明楼憔悴不堪的倦容,心疼难忍,泪水像是决堤般冲下来。
“现在第一要务……”明楼想了想,开口吩咐道,几名秘书马上做记录,“……要搞
清楚‘樱花号’专列上死难者的详细名单,及时安抚日本人愤怒情绪和南京政府遇难官
员家属的抚恤。你们要出具详细的死者名单,姓名、年龄、级别、籍贯和他们的家庭
成员都要罗列清楚。汪主席这边我不担心,重点是日本人,他们对我们的谍报系统会
失去信心。”明楼思忖了一会儿,“你们先去忙吧,所有情报汇总后再向我汇报,都出
去。”
几名秘书和随从把本子一合,先后走出了明楼的办公室。待房间里只剩下汪曼春
和明楼两个人,汪曼春走到明楼身边:“师哥,你千万要撑住。”
“我感觉自己的权力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今天晚上,南京政府的骨干和日本帝国
的军人们在瞬间化为灰烬。”明楼有气无力地说道,“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师哥,你打算怎么做?”
“第一步,我要承认失败,接受教训,我太过狂妄自负,低估了抗日分子的力量;
第二步,必须彻底清查76号和特高课的谍报网,一定有抗日分子的内线潜藏在我们的
眼皮底下;第三步,找到抗日分子的情报来源,顺藤摸瓜,杀他们一个回马枪。”明楼
思路清晰地分析道,“这么大的手笔,不是一两个奸细就能干成的。”
“师哥,第二步交给我来做,我来给你善后,你相信我,相信我一定会帮到你!我
不会让抗日分子有好日子过。”
“谢谢你曼春。”明楼笑道,“这一次一定要确认凶手的身份,要有证据。”
汪曼春听出明楼话中有话,仿似是不刻意地点出她曾滥杀无辜。“师哥,我对南京
政府和天皇陛下是忠心耿耿……我……”汪曼春极力坦白道。
话还未说出口,明楼截住她的话:“我知道,这点上,我完全相信你。”
震耳欲聋的雷声穿过屋顶冲至耳膜,明楼的心牵挂着明台,叹道:“变天了……留
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汪曼春轻轻靠在明楼身侧,安慰道:“师哥,你别这样。我明白,你的心里很苦,
可是你已经尽了极大的努力,抗日分子猖獗,非你一人之力可挽狂澜。曼春虽是小女
子,既上了汪先生的船,断没有中途转帆的道理。曼春当竭尽全力,为汪主席铲除后
患,也为师哥铲尽绊脚石。”
明楼听出了汪曼春话里的意思,知道在她的心底已有了具体的盘算,问还是不
问,打探明晰还是袖手旁观?明楼犹豫了。
“曼春。”明楼温情脉脉地将汪曼春的身子扳正,说:“其实,我真舍不得你出来做
事。这几年,你真的改变了很多,你让我既感佩又心疼。”
汪曼春和明楼四目相对,一时间受不住他的眼神,心像是被捣碎般:“师哥,只要
你开口,曼春什么都肯为你做。”
“你能为我做什么呢?”明楼微微叹了一口气,目视窗外淋漓大雨。
“师哥,我能替你做很多事。”汪曼春急于表白,“师哥,我们情报组侦听科发现了
两组不明电波,我们已经成功地监听、截获,勘测到了电台方位。如果,如果不是今
天晚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急着赶过来看你,说不定一条大鱼就落网了。”
听着汪曼春的话,明楼的手指尖轻微颤动,注视窗外许久。
此时,梁仲春办公室的电话也响起,接起电话梁仲春还没开口,那头便传来阿诚
的声音:“梁处长,真是太险了。幸亏我到得及时,你那两船货差一点就被日本宪兵团
给扣了。这边我可冒大风险了。大风大浪的这船走还是不走啊?”
“兄弟,稳住了,你别慌,这船得走,也得走稳了不是。船要翻了,咱们不是白忙
活了吗?稳住了,你明先生的招牌挂在海关总署,谁敢不买你的账。”
“我现在守着苏州湾呢,我都没敢跟明先生说我不在上海,苏州出大事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呀踏踏实实地待在那,你怕什么啊,炸日本人的火车,烧不
到我们的船上。”
“你的判断最好是对的。”
“拿钱的时候没见你手软,干活的时候你唧唧歪歪的干吗?”
“我干吗?我跟你能一样吗?梁处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好了好了,你啊,等过了今夜就发船过河,没事的,你放心。南云的手还伸不到
那么长。明长官那里,你也别怕,我替你转圜。放心,没事的,真没事。”
“梁处,我可听了一消息,你在上海胡桥镇是不是有一个私人电台啊?”
“你怎么知道?”梁仲春一惊。
“我在特高课有一位朋友,说汪曼春汪处长最近查获了一批重庆地下商业电台。你
们侦听处是不是来了新人?你得多留个心,是人才干吗留给汪曼春,你不是76号头把
交椅吗?梁处长,梁处长,你在听吗?”
电话突然挂断,阿诚略偏偏头,又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
明楼接起电话,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听着。
“先生,海关的事情办完了,我在回来的路上了。”电话里阿诚平静道。
“知道了。”明楼的心彻底放下,沉着一张脸,挂了电话。
“师哥……”汪曼春叫了明楼一声。
“是海关的事,不是特高课。”
“师哥,你别太担心了。我现在全部精力都放在寻找秘密电台上,不论是重庆的还
是延安的,只要能找到,都会为我们破获反政府组织打开一条缺口。”汪曼春自信地说
着,而明楼仿似没听到一般,有些出神。汪曼春说完话,看出了明楼的出神,又叫
道:“师哥。”
“曼春。”明楼扬起头,“你真是女中豪杰!有了你的辅助,我相信,我明楼无事不
可成!挫折是短暂的,而利益是长远的!”
“师哥。”汪曼春终于看到明楼脸上的一缕微笑,尽管这微笑带着几许神秘,几许
朦胧,但对于她而言是踏实的、满足的。
汪曼春情不自禁地扎到明楼怀里,不过,这一次明楼皱着眉,冷哼了一声,端住
了自己的胳膊。
“怎么了?”汪曼春吃惊道,“你受伤了吗?”说着就要撸开明楼的袖子看,明楼故
意让她看到一条淡淡的紫红伤痕。
“看什么看。”明楼笑着护着手臂。
“你让我看看。”汪曼春不依。
“有什么好看的,一点小伤,你再看,再看,小心我看回来。”明楼笑着扣紧袖
扣。
“那个老处女分明就是心理变态!”
“曼春。”
“难道不是吗?她自己没有男人要,就不准自己的兄弟娶老婆,逼着你和我活生生
地分开……她只要一看见我们在一起,心里就不舒服,不是变态是什么?!”汪曼春委
屈的情绪终于爆发,“你明明是她的亲兄弟,倒像大街上捡来似的。明台分明是大街上
捡的,却心疼得像块宝。”
明楼的眼睛模糊起来,窗外的大雨让他回想到从前,如果当年自己真的选择了放
弃一切,跟眼前这个女人私奔了,她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你大姐从前是这样,现在她还是这样。”明楼静静听着汪曼春的抱怨,“难道她的
心就不是肉长的?”
明楼没有制止汪曼春的恶语攻击,在他看来,在适当的场合听凭汪曼春的发泄是
一种极为有效的缓解她胸中恶气的方法。
明楼掏出手帕来替汪曼春揩了揩泪痕,不知为什么,以前他看见汪曼春的泪就会
有揪心的难过,而现在他再看见汪曼春的泪,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因为他的脑
海里,不再有“爱”或“不爱”的挣扎,反而被“可用”或“可弃”取而代之。
暗忖间,刘秘书敲门进来,汇报道:“明先生,‘樱花号’专列遇难者高级长官的名
单出来了。”
“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