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说得好,汪大小姐!说得好!”明镜点头,“承教了,我是要回家去管教的,谢谢
你的提醒。”
汪曼春恨恨地想抽自己的嘴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把明楼送回了家。
明镜转身看着纹丝不动的明楼:“你听见了?”
明楼低声道:“是。”
“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你要不回来,你明天早上就不用再姓‘明’了,你改
姓‘汪’吧。”明镜的声音很平静,不似有怒。
“明楼不敢。”
“那就好。”
“师哥,你不能回去。”汪曼春着急地道。
明镜冷笑:“汪大小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过去的事情,你还是忘了的好。你只
不过是我家明楼翻阅过的一本书而已。当然,也许他兴趣来了,会重新再翻一遍,但
是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明镜活着,你这本书永远不会落在他的床头!”
汪曼春从没有受过如此羞辱,一时激愤,冷笑着回击道:“您话可别说绝了,天有
不测风云,人有……”
话音未落,明楼断喝了一声:“汪曼春!”他一声严喝,打断了汪曼春的话头,可
是,终究还是迟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明镜道,“我告诉你汪曼春,我明镜今天要是有个三长
两短,你以为你活得过明天吗?”继而走在明楼与汪曼春的中间,对汪曼春低声
道:“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汪曼春欲哭无泪,她碍着明楼的脸面,一句狠话放不得,被明镜逼得无路可退,
一下就瘫软了身子,坐了回去。
汪芙蕖实在不忍:“大侄女,你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
明镜截住他的话。
“汪叔父,这是您的侄女开口咒人,我对您汪家的家教实在不敢恭维。哦,我忘
了,您侄女是幼承庭训,她自取其辱,都是拜您所赐。”她看了一眼自己搁在餐桌上的
挎包,这相当于是一个暗号,她准备走了。
明楼不失时机地顺手替明镜递上挎包。
明镜接过挎包,对在座众人微微颔首,客气一笑:“对不起,打搅各位的雅兴
了。”环顾表示歉意后,昂然转身离去。
阿诚赶紧替明镜扶门。
明镜瞪了阿诚一眼,阿诚却步。明镜大踏步走出门去,阿诚紧步相随。
二人走出酒店,阿诚急走两步到明镜前面替她打开车门。明镜怒气未消,一句“让
开”令阿诚不敢再上前,目送着她上车离开后才怏怏回身,拾阶而上返回酒店。
汪曼春强忍着泪水,明楼看着也不相劝。
此时此刻,众宾客也都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表态。
明楼主动打破僵局。
“诸位,刚才不好意思。家姐的脾气历来火暴,明楼回沪,因公务缠身,所以没有
及时回家告禀家姐,所以才有今日风波。俗话说得好,谁家儿女无庭训,哪家长辈不
行权呢?”
听到明楼这样说,沙龙里渐有笑声。
汪芙蕖也来替门生打圆场道:“他姐姐脾气向来如此,实在难为我这个学生,克己
复礼,处处隐忍。”
众人理解地点点头。
阿诚返回沙龙,两人对视一眼,明楼知道了八九。
明楼拉开椅子坐下,阿诚替他重新布置面前的杯盏。明楼一开口便即入正题,仿
佛刚才当众被明镜掴耳光的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诸位,我听了大家的高论,总结了几句话。十年不会构成一个时代。同样,在战
时的上海,两三年内打造不出出类拔萃的金融大亨。”明台环顾四座,“我们需要的是
团结,集结力量,舍得吃亏,舍得输血,舍得建设。诸位想想,世上哪有负盈不负亏
的生意?”
明楼嘴里说着国家经济,暗中一只手拉住汪曼春的手,以示安慰。汪曼春的心境
一转,用眼睛暗自看他。
明楼又松开了手,抬头继续道:“经济计划是建立在道德基础上的,可是,现在的
道德是同类相食。新政府需要时间调整、吸纳、规范从前好的经济方案,推陈出新才
能在战时混乱的金融界稳住阵脚。总之一句话,有志者事竟成。明楼愿与诸君共勉。”
话音一落,座上稀稀落落响起一片掌声。
其实,明楼心里有数,最终的答案预先已经设定好了,他只是来试试水,热热身
而已。
阿诚开车到梁仲春家门口。
梁仲春出门,正要上车,小男孩跑出来。要父亲抱抱,梁仲春抱起小男孩,亲了
一口,梁太太出来,把小男孩接过手,让梁仲春抽身。
阿诚下车,微笑地跟梁太太打了个招呼。并殷勤地替梁仲春打开车门,梁仲春上
了阿诚的车,阿诚随上。
梁太太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目送汽车驶离。
阿诚一边开车,一边跟坐在后座的梁仲春闲聊。
“您儿子真可爱。”
“每天都粘人。”
阿诚笑笑:“我没想到您是个好父亲。”
“我是家庭至上主义者。”梁仲春问,“你结婚了吗?”
“没有。”
“有女人吗?”
“从前有一个。”
“不是我说,男人,就应该有个家,这样才有社会责任感。”说完,话锋又一转,
问道,“明先生紧急召开特务委员会会议,有什么新情况吗?”
“有什么情况我不太了解,不过,明先生自上任以来,还没有正式约见您和汪处
长,我想,这应该是一次正式约谈。”
“还麻烦你亲自开车来接,以后,你打个电话给我,我自己开车去。”
阿诚客气道:“我亲自来接您,不显得明先生诚意十足嘛。”
梁仲春的脸上挂起一丝自得的笑容。
“今后,很多事情还要仰仗梁先生。”
梁仲春呵呵笑道:“好说,好说。”
新政府办公厅宽阔的走廊上人来人往,一派繁忙景象。阿诚引着梁仲春走进来,
看见汪曼春军装整齐站在那里等他们。
阿诚颔首招呼道:“汪处长。”
汪曼春与梁仲春、阿诚互相打了个招呼。阿诚看了看手表,礼貌地请他们稍等,
阿诚离开走廊,走向明楼办公室。
汪曼春看着新会长办公室的门不断地推送、开合,文秘、职员、军官,甚至有日
本人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
看得出来,明楼的工作量形同“海”量。
梁仲春很不适应地站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些怨气,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汪曼
春看看他,没说话。她心里很清楚,现在是新政府权力分割的关键时刻,每一个官员
的升迁和谪贬都是难以预料的。
忽然,办公室里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的求饶,声音异常刺耳,半分钟之内,两名护
卫拖着一个男人从房间里出来,那个男人浑身瘫软,一个劲地嚎哭。汪曼春脸上露出
一丝诧异,梁仲春想,汪曼春大约认识这个人。
梁仲春诧异地问:“他是谁?”
“军事训练部次长的侄儿,半个月前他以教官的身份在训练部的新兵营地里侮辱了
一名女兵。日本人碍着他伯父的面一直没有处理他,想不到……”汪曼春顿了一
下,“我师哥不怕事。”
梁仲春冷哼一声:“今天的约谈恐怕不好过关。”
汪曼春一愣。
“新官上任三把火。”
紧跟着,阿诚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二位,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明先生还
有一件公务正在处理,不过,现在你们可以进去了。”
梁仲春和汪曼春在阿诚的引领下走进明楼办公室,只见明楼斜倚在圈椅上,一只
手撑着腰,姿势随意,垂着眼睫,像是在沉思。他的脸对着大而光洁的玻璃窗,窗子
外面正对着佛西楼,一家德国乡村俱乐部。
明楼身边的工作人员无论男女,一律穿着严谨的中山装,并排而站一言不发,似
是等待着明楼深思熟虑后再处理棘手的事情。
“刚才说到哪儿了?”不知过了多久,明楼睁开眼。
“关税的额度。”刘秘书答。
“关税总数每个月至少要保证两千万的收入。”明楼一边想,一边核算着,“统税多
少?”
“一千三百多万。”
“一千三百多万,现在半数都不到。”说着就要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阿诚眼疾
手快上来给重新换了一杯。“通知中储银行总务处马副处长,我们可能要调用他们的预
备金。”
“是。”刘秘书做好记录,退出了房间。
待刘秘书走出房间后,阿诚才开口道:“先生,梁先生和汪处长来了。”
明楼这才转过身来,把注意力集中到两位身上。梁仲春与汪曼春同时立正,敬
礼。
“特工总部行动处处长梁仲春。”
“情报处处长汪曼春。”
明楼示意两人坐下后,开门见山地道:“昨天晚上,我跟南云课长谈了一次
话。”他的眼光里也涵盖了汪曼春。
“我呢,只是个挂名的特务委员会的会长,真正干实事的人,还是你们。我希望你
们能够尽快拿出一系列能够制止抗日分子对新政府官员的‘暗杀’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