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会给投机分子变节的机会,
杀了一了百了。”汪曼春自信道,“抗日分子会充满恐惧,他们日夜难安,不敢再与新
政府为敌。”
“话虽如此,不过我更希望看到有关76号‘六人小组’是共谍的有力证据,而不仅仅
是你汪处长有嗜杀的爱好。”
汪曼春冷然一笑:“我想起来了,梁处长原来在中统效力,两年前变节了……”
“行,你行!你赢了。”梁仲春突然打断,转移话题道,“汪处长,听说你的旧情人
回来了。”
汪曼春一凛:“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
看到汪曼春的反应,梁仲春笑道:“明楼长官刚刚升任了特工总部委员会副会长的
要职,也就是你我的顶头上司,没准你会因此高升。”
“你说什么?”
“你不看特工总部的工作简报吗?”
汪曼春有点儿意外,但还是强装镇定道:“我,我师哥是学经济的,是去经济司
的……”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能者多劳。”
汪曼春注视着梁仲春说话的神情,猜测到明楼的新任职务应该是真的,可是回想
起几天前和明楼见面时,他竟只字未提,对此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梁仲春看着她的表情,奚落了一句:“改改你的态度,或许还能有个男人爱。”
汪曼春真是懒得回击,蔑视道:“梁处长,你又搞女人了吧?”
梁仲春一愣:“什么?”
“干点男人的事,挺好。”
梁仲春语塞,眼看着汪曼春轻蔑地扫了自己一眼,从身边跑开。梁仲春下意识地
闻了一下袖口,“还真有眼力。”随即坐进车里,驶离了小路。留下的几缕烟尘散尽,
浅黄色建设中的上海,战争的阴霾下,百废待兴。
明镜走进香港银行,来到前台和工作人员聊了几句,填了几张单子后便被引领着
向库房的方向走去。工作人员把钥匙插进一个保险箱的锁孔回避走开后,明镜才把自
己手里的钥匙插了进去,只听137号保险箱“咔哒”一声被打开。明镜把随身携带的小皮
箱打开,满满一箱磺胺躺在箱子里。检查完毕后,又重新锁紧小皮箱,小心翼翼地放
进保险箱内,上锁,离开。
明台一路小跑到溪边,仰头看了看当空的烈日,又低头瞅了瞅澄澈的溪水,脱掉
衣服刚要往地上扔,似是想起什么,一捏上衣口袋,摸出一张“全家福”照片。照片
里,明镜、明楼和明台并排而站,明镜在中间,明楼和明台分别站立左右两边,三个
人笑容灿烂。看着姐姐和哥哥笑意温暖的模样,明台心里忽感内疚起来。
同一张照片被明楼捏在手上,分量千钧。
明楼出神地注视着照片,脸色异常难看,根本没有留意到阿诚开门进来。当反应
过来时,阿诚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说道:“‘毒蜂’回电。”
明楼转身把照片放在桌子上,问道:“怎么说?”
“不行!”
“原话。”
阿诚嗫嚅地不敢说,明楼又重复道:“我要听原话。”
“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兄弟不能死。”阿诚怯怯答道。
“混账!”明楼脸色铁青,震怒地一拍桌子,咖啡杯被打翻在桌上,咖啡浸渍到桌
面的文件上。
见状,阿诚急忙上前一步,把文件抢出来,扶正咖啡杯。
明楼背转身,压抑着怒火:“事关明台一生事业、人生、信仰,我不能就这样眼睁
睁看他往火里跳,我不能,不能坐以待毙。”
“大哥。”阿诚道,“不如火中取栗。”
明楼倏然转身,直视阿诚道:“时间不等人,有重点没有?”
“军校设在黔阳县的一座荒山上,为了隔绝山下的道路,曾经一度封山毁路。军校
的给养由重庆派飞机专程运输,山上有个小型飞机场,我们只需要派一个战术小组上
去,借用送给养的飞机,潜入军校,悄悄地把明台给带回来。”
话音刚落,明楼紧接道:“我们的人多快能到位?”
“还有三个小时。”阿诚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楼,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或动
作,“只需要您点头,我就执行。”
明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此刻猛然醒悟:“你早就拟定了行动计划,是吗?还有三
个小时?我要不问你,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我们不能把明台的命交到一个疯子手上。”
“谁给你的胆子?!”明楼再次震怒,神情冷峻,“临来上海之前,我怎么跟你说
的?!”
“遇事不能私下做决定,除非遭遇生死选择。”阿诚有些倔强,“可现在明台命悬一
线,我才私下替大哥做了决定。在阿诚眼里,明台的命比阿诚的命更重要。”
明楼气结:“你!”
阿诚继续道:“大哥说,凡事必须按计划行事。我现在就是在向您汇报整个行动计
划,等待您的命令。”
明楼被阿诚顶撞得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计划。
“还有两小时五十一分钟,飞机就要从重庆起飞了。上,还是不上?您说了算。”
上,还是不上?明楼不说话,暗自思忖着。头顶上挂钟的摇摆嘀嗒声缓慢且沉
重,竟与此时屋里凝重的气氛相得益彰。明楼手握成拳,始终不发一言。
而此时此刻的重庆,一个战术小组正在等待出发前的命令。
许久,明楼来回地踱着步子,阿诚也不打扰他,只是因时间紧迫而不停地低头看
表。
倏地,明楼停下脚步:“执行营救计划……”继而顿了顿,“一旦失败,明台会被秘
密处死,我们整组人都得陪葬。”
此话一出,阿诚脸色仓皇不定。
“立即把我们的人撤回来。”
“大哥?”
“执行命令!”
“是。”阿诚低下头,“我马上去。”
“怎么通知你的人?”
“他们会在正式出发前,给我打一个匿名电话,回答,打错了,就取消行动。”
“你现在就去守着,快!”
“是。”阿诚转身出去了。
明楼看了看手表,心情沉重。
重庆,沙坪坝。一辆军用吉普车的门“哗”地一声拉开。林参谋上车,只见车上一
个战斗小组正在检查枪械。
“命令来了,取消行动计划。”林参谋道,“你们马上坐船回上海,此次重庆之行属
于绝密行动,如有泄密,家法处置。都听清楚了?”
众人答:“是。”
汽车飞驰而去。
“大哥!”阿诚推门而入,明楼转眼望着他,“行动取消了。”
明楼沉着一张脸,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地点了下头。
阿诚低着头,站在他面前。
“亲情固然重要,你们的命对我来说,更重要。王天风说对了,我们都可以死,唯
独你兄弟不能死。”
“大哥。”
“我相信明台,我相信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军校。”明楼拍了拍阿诚的肩
膀,“他一定没事,相信我。”
阿诚点头。
明楼话锋一转,语气严厉起来。“作为你的上级,我要警告你,你要再敢背着我私
下拟定行动计划,我立即解除你一切职务。一切职务!明白了?”
阿诚道:“明白。”
“做人做事,大局为重。别再耍小聪明,小聪明救不了命。记住了。”
阿诚“嗯”了一声,建议道:“大哥,要不要马上恢复甲室与军校的通讯?”
“通讯干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上八点。”
明楼想了想:“那就晚上八点恢复通讯,我要告诉王天风,我人不在重庆,一样可
以控制他的通讯设施。我虽然放弃了营救计划,但不等于不会给他颜色看。”
阿诚顺从地应了一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明楼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像是祈祷似的,自言自语道:“明台,你一定要照顾好自
己,大哥等你平安回家。”
明镜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厚厚的家庭相簿,三姐弟的照片紧紧地贴在相簿
的扉页。明镜的目光在全家福的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翻开下一页,一张裁剪整齐的
旧报纸贴在相簿上,影像照片里一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儿站在阳光下,一个少年半蹲
着给小男孩儿系鞋带。明镜轻抚着报纸上的两个孩子,眉眼弯弯,嘴角上扬泛起一丝
温暖的笑容。
“大小姐,苏太太来了。”阿香站在门口禀道,话音刚落,苏太太紧跟着走了进
来。
明镜急忙站起来迎接:“苏太太,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苏太太满面春风走进来:“我有几个牌友叫我过去打牌,谁知道有人临时有事来不
了了,三缺一,我就打算去听一场音乐会,看看时间还早,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你要
没什么事,一会儿跟我一起去听莫扎特……”两人相互牵着坐下,“最近怎么样?胃病
好点了吗?”
“我的病是老毛病了,得亏有苏医生替我看病,才一年比一年好起来。”
阿香端上茶水和点心,一一摆在茶几上,退了出去。
明镜递上茶水:“我正说去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