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新增长点(一)
“……经过统计,过去八个月内,抵达塞维利亚的热那亚籍商船数量增加了50%倍,而抵达里斯本的威尼斯籍商船数量则提高了20%。伊比利亚半岛的两个盟国分别联系着东西地中海的贸易强国。”
“……热那亚和威尼斯商人基本垄断了大半个地中海的海上贸易,后者和奥斯曼帝国的商人更是有着超乎我们想象的微妙商业合作关系,他们的银行家甚至早就是西班牙、法国王室的座上宾。本人认为,国家开通建立‘大西洋-地中海-利凡特贸易航线’至关重要,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扩大国家影响力、改变因欧洲战争导致大西洋贸易疲软的良好契机。”
“……从热那亚到佛罗伦萨,从西西里到威尼斯,地中海航线上覆盖上千万的人口,粗略统计每年的地中海贸易额超过一千万美元。航线沿海大城市长期缺乏优质的纸张、肥皂、灯油、棉花、羊毛和皮革的供应;意大利的明矾、奥地利和匈牙利的铜、北非的谷物、奥斯曼帝国的金银……这些都是我们可以获得充足利益的参与点。”
“……最后,向尊贵的国会参众两院议长致敬,向内阁关总理及史部长致敬。感谢诸位用宝贵的时间审阅本人的述职报告。”
……
放下笔的时候,窗外已经是漫天繁星。松开领带,常玉揉着手腕端过桌上的茶杯,才发现茶水早就凉了。
“玉儿,才回来几日,就如此熬夜费心,明日还要去王家赴宴呢,还是早点歇息,可不要累坏了身子损了气相。此番在家休养,该要细细考虑下婚姻大事,若是再忤逆你爹爹,少不得还要被训斥。”
书房的门开了,只见常玉的母亲吕氏带着一名女仆走了进来,后者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汤。看着儿子略微发红的双眼,吕氏一脸的关切。
母以子贵,作为常坤的几位老婆之一,吕氏打23年前生下常家第一个儿子开始,就彻底翻了身。华美建国后针对移民旧有婚史“既往不咎”的婚姻法,使常家倒也过得平平稳稳。靠着一堆女儿的批发联姻,吕氏等一众妻妾也个个在家抬得起头来,常坤更是混得风生水起。
在移民途中出生的长子常玉,就被常家赋予了最大的期望。常玉从小就接受了常家非常严格的家教,加上常坤积极推进家族融入华美上流社会,常玉中学毕业后就考取了常春藤高校国际关系专业。
大学专业的缘故,常玉熟通拉丁语、葡萄牙和西班牙语,成绩优异,毕业后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内阁外交部工作。先是担任外交部公共事务司文员,接着两年后又担任华美外交部驻西班牙塞维利亚领事馆商务助理,年纪轻轻可谓前途无量。
虽然常家和颜公馆七姑的女儿周若的联姻企图在颜显屏的暗中反对下最终泡了汤,但随着不断在外交部受到重用提拔,常玉就渐渐成为了曼城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之一。据说东联集团加勒比分公司总经理王贵,已经有意将大学刚毕业的二女儿嫁给常玉。
这次常玉结束了在塞维利亚领事馆的一年任职期,回国休假并等待新的工作安排。休假期间,常玉开始认真总结自己在欧洲的工作状况,甚至还开始给外交部和国会办公厅写了一份述职报告,阐述自己对欧洲贸易现状的新看法。
“妈,明天的宴会我会去的,不过我对王家的女儿一无所知,就不要指望我能当场答应什么。”常玉喝着母亲亲手端过的鸡汤,还在检查自己述职报告里的错别字,对母亲的话有点心不在焉。
带着些许鸡肉的香汤里还有几片人参和参须,这种来自远东的高档滋补药材在曼城可是售价不菲。联想到母亲大半夜还亲自为自己下厨,常玉就有点愧疚。
“哎,你娘老了,你爹爹这些日子身子也不好,还整日望着东面叹气,唠叨着离乡数十年,想想还有没有机会落叶归根……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爹娘也不想着你飞黄腾达,就盼着能早点抱抱孙子,了一个心……”
说着说着,吕氏突然眼睛一红,就带着女仆退出了书房,只留下常玉在书房里苦笑不已。
……
热那亚和威尼斯这两个传统的地中海贸易强国,长期以来就是伊比利亚半岛两个老牌殖民帝国的天然盟友。
当迪亚士和达伽马开始远航非洲的时候,里斯本挤满了来自热那亚的赞助商,以等候消息;西班牙在新大陆获得的贵重金属,大部分都交给了热那亚商人去操作。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热那亚商人的鼎力支持,新大陆的发现可能还会延后不知道多少年。
在东地中海一度被威尼斯、奥斯曼帝国挤压丧失了贸易优势后,热那亚的贸易重心就开始朝西地中海大幅度转移。早在16世纪,热那亚商人参与的地中海贸易总额就高达数百到上千万佛罗林。
和热那亚一样,数次闯入西地中海竞争的威尼斯受到了极大的排斥甚至是卷入战争,威尼斯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商业命运压在了东地中海区域。在商业利益高于一切的指导思想下,威尼斯早早抛开了宗教上的对立,从而和奥斯曼帝国形成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奥斯曼帝国从16世纪开始渐渐被欧洲主要国家接纳,成为地中海乃至欧洲国际地缘政治的一极。三十年战争前后,这个曾经和欧洲誓不两立的伊斯兰帝国也多次和法国、威尼斯等国结盟,以对抗欧洲的哈布斯堡王朝。
在这个过程中,威尼斯就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贸易与外交衔接作用,它的贸易区域广布整个东地中海到黑海一带,尤其是来自中亚的优质香料货源,更是葡萄牙、荷兰在欧洲香料市场上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产自中东欧、南欧的许多商品,也被威尼斯商人独家包办销往利凡特(中东地区),从而积累起惊人的财富。
16世纪末到17世纪初,威尼斯的铸币厂每年都要新铸数百万的金币,但依然无法满足商业贸易的需求。货币金融发达程度仅次于荷兰的威尼斯银行家们,业务范围甚至已经深入到北欧地区。
面对这样一个孕育了欧洲商业文明与巨大经济利益的地中海区域,要说华美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常家长子的述职报告提到的开辟新贸易航线,在近几年的时间里,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但绝不是唯一一个对地中海贸易有想法的建议。
早在三年前华美和西班牙、葡萄牙的《海乡和约》谈判期间,华美就旁敲侧击地提到过希望能开通意大利贸易的事宜。只是当时西地中海和意大利西部基本上属于西班牙控制下的热那亚共和国的贸易垄断区域,加上热那亚大商人与银行家和西班牙王室延续了近两百年的密切关系,所以当时华美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强硬的进入意愿。
目前的地中海贸易圈,华美充其量还只能算最外围。通过葡萄牙、法国、西班牙王室垄断代理商会的衔接,华美商品也能多多少少地进入地中海和北非市场,同时也是地中海特产橄榄油采购的大户之一。
经过地中海商人的中转贸易,类似华美军火之类的畅销品,已经在奥斯曼帝国的军队中少量出现。但无论是贸易主导权还是商品利润,华美商人在其中获得的收益,都远远不如上述三国的王室垄断代理商会。
和法国撕破脸皮只在朝夕,西班牙在深陷三十年战争后对华美的贸易依赖已经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葡萄牙也早就成为了华美欧洲利益的桥头堡和捆绑体。所以目前来看,为了弥补欧洲三十年战争导致的对欧贸易损失,华美直接开通面向热那亚、威尼斯贸易航线的条件已经趋于成熟。
但要考虑的政治、外交与经济因素还远远不止这些,毕竟一旦深入地中海航线,就不得不受到热那亚、威尼斯一些传统大商人和银行大家族的关注,一旦操作不好就会引发不必要的贸易冲突,从而影响到这两家实力仅次于荷兰的贸易大户的关系。
最关键的是,除了葡萄牙在北非直布罗陀海峡的殖民地丹吉尔港,华美并没有在地中海航线上能够有效立足的商业据点。而且到目前为止,葡萄牙还没有对开放丹吉尔港的自由贸易入港权松口,毕竟葡萄牙王室在北非和地中海的贸易中有着不容割舍的份额。
……
1645年5月29日,周一。
当周国会例行大会上,参众两院正式通过了为期五年的《国家交通建设投资补助预算案》和《劳工法》修正案。
《国家交通建设投资补助预算案》规定,从明年开始,国家将对国土基础交通建设加大投资。主要内容包括加快宋州“联合市-波特市铁路”的施工进度,以及提前开工海州“青城市-伍德市铁路”。
前者将进一步增强宋州内陆乃至国土北方区域经济联系,工程量巨大,将至少创造上万个直接工作岗位;后者则让宋州前往海州的海上交通里程一下减少数百海里,以往需要绕行海州鳕鱼角前往青城市的商船,之后只需要在伍德市(后世的普罗维登斯)靠港卸货,就能通过铁路几个小时抵达青城市,反之亦然,从而节省大量的商船运力和时间。
过去的1644年,华美年度新生儿数首次超过移民数,达到了41000多,总人口在1645年开春就已经超过90万。人口增速超过财政增速,华美国内的城镇基建、卫生、教育、妇幼保障投入这些年已经有陷入泥潭的迹象。
华美国内的货币金融发展速度相对较快,国内货币流通量达到了2亿5000万美元,类似“中央银行储备凭证”之类的记账货币比例已经达到了40%,快要接近17世纪末英格兰的国内记账货币比例,由此极大地促进了金融发展。但1645财年编列的国家中央财政预算,已经达到了史无前例的6600万美元,终于挣扎无效一脚踏入了赤字财政的大门,但各方面的需求依旧无法满足。
要致富,先修路,通过扩大国家基础交通建设,创造就业需求、刺激生产消费,这个道理无论是深是浅,所有穿越众都明白。但这一五年期预算案又将每年额外支出150万美元,万般无奈下参议院同意该项预算资金继续以发行国债的方式向各个商业银行筹措。
《劳工法》修正案的出现,算是关如中内阁为解决国家财政缺口、以及改善国内工薪阶层民生,在不增加税率的情况下做出的变相调整策略。
修正案的主要内容,是将延续了十多年不变的本土最低工资标准从16美元提高到18美元。因为着重牵扯到国内十几家用工规模达到数千人的大型企业集团,这一修正案经历了长达九个月的激烈争论。
民政部下属的统计局的社会统计摸底数据显示,除去海外总督区,全国目前大约有25万国有或私营企业用工,其中60%约15万人依然拿着每月最低16美元的工资。虽然国民平均工资水平超过欧洲3到5倍,更是明朝的10倍,但华美本土的社会生活成本也是全世界最高的。
如果这些人的最低月工资能提高到18美元,那就意味着本土大大小小的企业每年将新增至少360万美元的工资开销,并使大量国民家庭获得更多的消费能力、提高生活质量。
保守估算,在不改变任何企业或消费税率的情况下,仅仅2美元的最低工资提升幅度,所带来的社会消费效应,国家每年就能多出100万美元的中央财政收入,可谓润物细无声、一举多得。
关如中的小算盘是打得啪啦啪啦响,但包括国有大型集团在内,许多穿越众都面带不悦,关如中过去几个月里几乎是每逢周末就挨家挨户的上门说道理。
今天国会例行大会所通过的两项法案都是内阁硬着头皮死劲花钱和捞钱的命题,按常理也应该是各种推诿或转移话题。但实际情况却出乎意料,恰逢端阳节,几乎所有的国会议员都有点心不在焉,两项法案的表决都很顺利,除了完成最后的举手表决外,都颇有心事般在散会后早早回家,仿佛之前的纠结和争吵都消失无踪。
……
偌大的国会大厅里只剩下了参议员苏子宁一个人还坐着,此外就是寥寥几个打扫会场的工作人员。
再次翻了遍面前的国会内参文件,苏子宁也不由得苦笑摇头,也知道本次国会大会过于“认真团结”的原因了。和以往充斥着各种大小事的国会内部文件不同,这份最新的内参文件只有明朝的局势,几百个字,字字沉重。
长江防线恶化,引发军事内斗的左良玉在九江暴病而亡,近二十万大军停止了前进,如今左军统帅由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担任,军中已有内乱迹象。
招降了几十万江北明军的满清东路军主力兵临扬州,江北督师史可法屡战屡败困守城池,黄得功救援扬州失利,被迫回守瓜洲渡口,但全军上下已经绝望、毫无战心。
长江南岸,郑芝龙麾下的镇江总兵郑鸿逵、江阴总兵郑芝虎不光按兵不动,还有后撤的迹象;泰州总兵郑彩和南通副将郑芝豹更是在扬州被围前就渡江逃跑。
虽然时间、细节上和真实历史有了不少出入,但大势依然,长江两岸的军事部署已经全面崩溃,南明朝廷覆水难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