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二兵问:“你最近觉得怎样啊?”
“黄家文都被船长打了,连我也有点想回家了。”
陈二兵听了很高兴,手舞足蹈的,“这就对了嘛,早和你说了,这工作不适合你,你干不来的。早点回去比较合适。”
一旁的黄家文问:“如果我们中间未做满一年就回去了,能结到工资吗?”
陈二兵说:“我这就不知道了。”
黄家文叹了一口气,“唉!算了,工资我都不想要了,能活着回去我就意满意足了。”
陈二兵又道:“你看看你们两个能什么,一天有个五六百箱就在叫苦叫累了,告诉你们,对于我们这种老船员来说,一天没有超过两千箱根本感觉不到累。想当年,一天来了七八千箱,那叫多的,甲板全都是鱿鱼。想当年……”
……
这天排鱼,黄家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干活傻坐着。大副拿起一个硬塑料簸箕直接掷到了黄家文的头上,“干妳娘!你在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不想干了,我想回家。呜~呜~”说完又哭了起来。
大副又叫来了船长,船长走上前就是一左一右两个巴掌。“你看你这副样子。船上的工作有这么累吗?我也是十几岁就出来跑船,至今已四十年……”滔滔不绝的做起思想工作来。在船上,船长和大副这些管理人员最怕的就是这种船员不想干了的状况,连哄带骗加威压也好,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总之要把问题解决。船长也不是只是打完人了事,“大陆的少年,你是叫黄家文吧,你刚才说你在冻结室里冻鱼,温度太低了受不了,那给你换一个岗位,轻松一点的。”
船长走了之后,林乐达拥抱了黄家文一下以示安慰,“你现在这样不和他们合作也没有用的。现在只能忍啊,等这趟阿根廷返航之后到新加坡或是台湾就可以回去了。”
“我怕等不到那天,我人就先死了。”
“不会的。要坚强!”
……
2月28日,转眼到了元宵节了,本来这天是要和女朋友一起去猜灯谜的啊,林乐达也不禁有些惆怅,“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这天一过完,这个年就算完全过完了。
虽然没有了往年的风花雪月,却也在这严酷的环境下经受了大风、大浪、大雨的洗礼。
第十一章 台风
3月1日,第一顿饭,林乐达看着桌上,“怎么今天多了一盘菜啊?”向增寿:“别激动,那一定是上一顿的剩菜。”
“我先尝一口,”林乐达说,“怎么有股怪味啊?”
向增寿闻了闻,“馊了。”
黄家文:“这也太过分了吧!真不是人吃的!这工作不是人干的!”
向增寿叹了一口气,“厨师只要能侍候好船长、大车、大副三个人就够了,哪会管我们这些人!”
黄家文反驳:“也不全是啊,我看到越南人他们那一桌每天的菜都比较多,我们这吃不够,他们那吃不完,每天剩菜。”
向增寿说:“那是他们越南老乡,你要是越南人就好了,每天都有得吃。”
林乐达:“也不能怪他偏心,上次厨师阿海不是都要和大副动刀子了吗,他那些越南兄弟集体支持他。”
向增寿:“也不见得好,从上次那个事件之后,大副一有机会就找厨师的碴,还经常到船长那里说三道四的。大副对陈二兵说过,这趟阿根廷跑完去,要和船东说不再请阿海了。Qī.shū.ωǎng.”林乐达:“那阿海也很可怜的。”向增寿:“你同情他干嘛。我告诉你一个好事,你如果菜不够吃,有时候可以去大车那里,他不知道是要减肥还是什么原因,几乎每天都会剩菜的。我就经常去那里拿一些吃。不过,那些印尼的什么加明、阿信也会去讨。你以后也可以去的,我们是机舱部的,算是他的手下,我看他对你也不错。”林乐达:“专门跑去吃别人的剩菜?我,还是不去了。”
……吃完饭后是跑水路。(有时在一个区域鱼很少,船长会开船到另一个区域去,这也叫跑水路。)林乐达又和向增寿在聊天,“增寿哥,你以前跑过几条船?”“这艘是第五艘了。”
“你在以前的船上挨过打吗?”
“我第一次上的船去的是北海道,那个大副也喜欢打人,我那时是新船员,也什么都不会做,都被打得半死。之后跑完半年就没有继续跑了。之后去了广东打工,工资太低,想想,虽然在船上做牛做马很苦,但是钱会赚得多一点。”
“增寿哥,我觉得我们这个工作和坐牢有得一比。”
“只怕是比坐牢还苦,我在以前的船上有两个同事,河南的,以前偷国营工厂的东西被抓坐过牢。他们一上船就晕船得不得了,他们就说过让他们跑船还不如回去坐牢。”
“呵呵~增寿哥,你当初为什么想出来跑船?”
“我最早是在老家四川打工,就在我们县,那时工资太低了,一个月才三四百块。你以为我想跑船吗?这么累的工作,也是不得不跑啊,我正在存钱起房子,只差两三万了。”
“呵呵~起了房子好娶老婆啊。”
“那我倒没想过,其实也不一定人人都必须结婚的,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结婚?独身不可以吗?”
“增寿哥,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家里人不催吗?”
“我是不想我万一要是有孩子了,孩子一样和我这样受苦。自己苦就可以了,我不想还有下一代也跟着苦。说要结婚,我现在养活自己一个都很累了,还有老父母在,如果娶了老婆,我要怎么养活?我们那里不像你们沿海地区,山沟沟里很穷的。”
“孩子可以好好教育,成才后未必会一定受苦的。”
“那要培养孩子,要花钱吧,我姐的女儿学画画,学这学那的也用了不少钱。”
“增寿哥,我觉得,其实苦是一种心理状态,你觉得苦就苦,你觉得不苦的时候就不苦了。”
“你这话倒说得轻巧。乐达,你对陈二兵、赵恒通怎么看?”
“啊?赵恒通还好,陈二兵有点怪怪的,每次都叫我快点回去。那天我说我也真的有点想回家了,他高兴得不得了。好像很不愿意在船上看到我一样。”
“我就不喜欢他们那的人。我们刚分到房间的时候,他们两兄弟就把一个储物柜给霸了下来,一把锁锁上。我要和他们一起放,他们不让,我只能和印尼人阿信同放一个柜,很不方便。那天我当班的时候,房间里只有赵恒通一个人。移动EVD不见了,他的嫌疑最大,不过我没有证据。”
“是啊,如果你也和他们放到一起,有锁锁住就好了。”
“也没有用的,你没看到印尼人卡林嘛,储物柜都撬了把手机偷走了。这是一个船上的风气问题,我以前跑的船就是把东西放到床上也没有人会偷东西。”
……
3月2日,交接班的时候,又是一个雨天,林乐达穿着雨衣,里面还有冻衣。雨衣本来就极小,又有一件大棉袄在里面,这使林乐达看起来像个成年人却穿了一件儿童的衣服一样。穿雨衣的时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进去。
“乐达,你这雨衣太小了吧,穿着多不合适。”赵恒通过来说,“我那有一件大号的雨衣,是我入住房间的时候在床头找到的。我和你换吧,我的雨裤好像被人拿了。”
“那我雨裤换给你了,我没有怎么办?”
“我是白班,你是晚班,不太冲突吧。这样吧,你这一套给我,我那件大号的雨衣给你。”
“那好吧,我早就受够了这件小孩子雨衣了。”
陈二兵走了过来,“林乐达,听说你昨天又被大副打了?”
“你听说了?不过没什么的,我觉得打得一点也不疼,大副只是轻轻的打我。”
“在船上别怕事,谁欺负你,你就和他对着干。”
“二兵哥,没人欺负我。”
这时,越南人刘菲全找到林乐达,“林,帮我看看这个药瓶上面写什么字,好吗?这是我前天从船长那里讨来的胃药。我觉得吃了后没一点效果。”
林乐达一比对出厂日期和说明,原来是过期的药,告诉了刘菲全。刘菲全愤愤不平。
林乐达深有同感,“我昨天因为吃鱿鱼等海鲜上了火,嘴里发炎,去找船长要消炎药,结果被船长‘干妳娘’的一顿臭骂,叫我吃饭少吃一点,干活多干一点。我下次有事都不敢向他拿药了。”
不过,林乐达还记得在合同里有一条:甲方雇主向渔工免费提供医疗用品,渔工在受聘期间患职业病或因工受伤(原患有痼疾或个人因素造成伤害者除外),甲方及雇主应负责及时将其就近送往医院治疗,承担所需医疗费用并付给伤者在治疗期间的工资。
……
这天排鱼、叠鱼的时候,大副对林乐达说:“从今天起,你一个人叠鱼。杰里去排鱼。”
“以前不是两个人啊,变成一个人了有时候排鱼排得多、排得快的时候会来不急啊。”
“嗯,一般一个人就好,如果鱼多的时候,杰里会去帮你。”
果然一会儿就鱿鱼大爆发一样,一口气来了两三百箱的量。林乐达一时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于是就叫杰里过来帮忙,结果杰里都好像没听见一样。也不能怪他啊,林乐达心想,毕竟叠鱼是大家都不爱干的苦活。一时间,鱼箱堵满了滑车,排鱼的渔工都在抱怨,“林!快点!快点!”
林乐达也想快啊,可是排鱼的有十五六个,叠鱼的就只有他一个,想快也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