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但现在这些该死的小校参军们见钟会久攻关中形势不利一个个似乎都想置身事外冷眼旁观,钟会也不能统统都杀,毕竟人太多了。
哼!
钟会向那些人招手示意,众人连忙像哈巴狗般堆着笑脸过来等钟会训话。
“诸位,”钟会神情泰然自若,“现在我军即将攻入长安,自此我方可建舟顺渭水过潼关,七日便可直达孟津兵临洛阳城下,翦除奸党匡扶陛下重振大魏指日可待。”
“大都督英明!我等誓死跟随大都督,铲除奸贼效忠陛下。”众人附和拍马,仿佛一个个对钟会忠心无比。
“这就好,既然如此,”钟会笑嘻嘻道,“我军今日便一鼓作气拿下长安。”
不出所料,众人果然个个面色死灰,只转瞬又继续堆满笑容奉承钟会明断。
“那么,”钟会敛起笑意,目光冷峻无情,“罗校尉你带两千生力军去左军增援。”
“是!”
“赵将军,你带两千生力军去右军增援。”
依次发令,依次恭声行礼退下。最后钟会看着这些小校参军中仅存的一人,微笑道:“田将军,诸将之中将军您最善马战。虽然司马子初(望)手下骑兵所剩无几,应当不足为虑,但此次攻城怕是杜元凯情急之下或许会弃城逃离,田将军您可不能徇私呦?”
田续只迟疑刹那,直呼不敢。
“哈哈,本督只是说笑,”钟会笑眯眯道,“田将军,本督帐下还有一千骑,将军您带去八百骑吧?”
田续躬身退下。
看着田续远去的背影,钟会暗暗冷笑:“我满手鲜血已经洗不干净了,你们也别想干净!”
钟会怡然自得的继续享受这场修罗地狱般的美丽演出,看着无数士卒在长安城墙上相互搏杀,无数飞溅的残破躯体被推下城墙,无数的死人和将死之人纠葛在一起坠落。那如山擂动的战鼓声,海潮般浩大的咆哮喊杀,那从新鲜血液喷溅出来的铁锈味弥漫在空气中。
真是让人陶醉。
不久,七八个原先居于战场外围掠阵的钟会军方阵陆续开入战场,这些队伍加入战力已有些迟钝攻势减缓的钟会军。
钟会静静等待长安的彻底崩溃,这座城与蜀中那些山城截然不同,规模虽然巨大,城墙更高,但其身处平原,攻城器械可发挥全部效力,更何况……
长安西侧城墙位置,一只元戎巨弩将巨大的箭只弹射上城楼,将城上一个倒霉的长安守军手中薄薄的牛皮木盾轻轻破开——就像破开一片瘦薄的竹简。数量虽有限,不过这对城墙上那些试图仪仗高大城墙和盾牌防御的长安守军已经是巨大的心理震撼,集中一点攒射甚至可杀伤敌方主将。
西侧城墙士气立刻陷入低迷。
杜预也只得赶忙带着部队赶往西侧城墙救急。
爱子杜耽身先士卒,杜耽没有他祖父杜恕、父亲杜预那么儒雅,但他流着猛将辈出夏侯家的血,在家族子弟兵护卫下,杜耽已经砍死第五个冲上城墙的钟会军士卒。
“刺史大人,北边,北边!”一名浑身是血的魏军小卒跌跌撞撞自城下冲上城墙,连爬带滚冲到杜预身前求救。
北边几个门也来告急,杜预只觉得头大如斗。
他身旁的司马氏连忙劝道:“夫君,你便去北城墙看看吧?妾身虽然不才,誓与西城墙共存亡。”
“你!”杜预无语,可形势太紧张了,他只好点头默许,带着子弟兵和一些精壮士卒赶去北侧。
司马氏等丈夫稍稍走远,亦转身对其身旁两个粗壮身着甲胄的婢女道:“你们快将东西取出来!”
……
长安西侧城墙上哗然骚动,旋即那些刚刚爬上城墙的钟会军突然后撤,直到城下督战监斩的天水郡等军斩杀多人方才勉强收住,重新与城上争夺,只是重新开始则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已成白费。
这让远远观看的钟会很是不满。
他冷声对丘建命令:“你去前面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丘建返回禀报:“禀大都督,城墙上多了面司马大旗,士兵们以为长安援兵已经抵达,故此惊惧。”
“哦,司马家竟然还有人留在城内么?”钟会饶有兴致问道。
“这个……下属不知,”丘建如实回话。
“速去探明。”钟会语气平静下令。
……
杜预刚刚将北侧之危解掉便急匆匆赶回西侧,当他看到妻子打出司马氏大旗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又不是将军怎么敢胡乱打起大旗?这不是给我找麻烦也让敌人耻笑么!”
“不然!妾身虽是女流,但妾身也是司马氏一份子,理当为家族奉献心力,日后便是次兄得知妾自向次兄请罪就是了。”女人倔强回复。
杜预静默片刻,叹道:“也罢!大厦将倾,你既有报国之心就随你吧。”
钟会不知从何处得到蜀中攻城守城利器元戎弩,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雪上又加霜。反正都要死,管他丢人不丢人呢,杜预已经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
“是元凯夫人吗?”听到丘建再度回禀钟会不怒反笑。
“回大都督,应该是。据我军从井栏车上观看,举司马家大旗的正是两个衣着甲胄的妇人。”丘建说。
仿佛是自言自语,钟会呢喃沉吟:“司马家难道没人了么,竟然让个女人上阵,传出去岂不是千古笑话。”
“大都督,”丘建小声询问,“现在我军应当如何是好?”
“哼!”钟会懒懒道,“传令,找些箭法高超的,将那两个妇人射杀,另外顺便把那旗子点着了。另外把马老大人密制的那些武器军械都取出来。本打算到洛阳城下给司马老贼一个惊喜,但既然长安守军冥顽不化,我也不再留手了。”
“遵命。”
丘建退下。
节五:活着
又是一波箭雨,较之前更是密集,一阵惨叫声此起彼伏,杜家子弟兵们再也顾不上什么失仪与否,慌忙用身子覆压住司马氏。
几个杜家子弟兵痛苦惨号,鲜血飞溅倒地不动。
司马氏花容失色,檀口微张。等她回过神支身站起来才发现她刚刚所站立的位置已经变成由死亡之地——一只又一只箭簇扎在刚刚伏压着她的杜家子弟后背上。
这些杜家子弟挣扎着想将背后那些显然射中要害的箭头拔出,却又力气全无,只剩下一阵阵抽搐。
“婶母,不行啦!”一名三十许模样左肩中箭的杜家子弟兵向司马氏哀求,“您不能再站在城上!否则您出了事情我们可没法跟元凯叔叔交代。”
“不,我一定要跟将士们在一起。”司马氏勉强遏制自己的恐惧,坚持道。
“您!”
杜家的子弟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女人在城墙上或许的确可以鼓舞已经接近彻底崩溃的士气,可是同样的也给杜家这些子弟兵们带来莫大麻烦。
“母亲,您不能呆在这儿啦!”杜耽捂着前胸,皱着眉头冲到司马氏身旁劝说。
“耽儿,你,怎么啦?”司马氏大吃一惊。
攻守城双方死战,两方乱箭纵横飞舞,负伤再所难免,何况杜预文官一个力不能战偏偏要鼓舞士气身先士卒,杜耽这个儿子只能硬着头皮替老爹上。他的战甲已经被染成赤红色了,不过好在他箭创不深,生牛皮战甲主要都是敌人的血,只是痛楚难挡而已。
司马氏得知儿子并无大碍,便又倔强道:“你们不要管我,战事要紧。”
“可是母亲……”
杜耽还想劝说,司马氏断然打断儿子的话:“男儿大丈夫这么婆婆妈妈干嘛?为娘虽是女流力不能挽弓,可现在战事如斯紧张,况且我哥哥们不幸陷入敌手生死不明,汝父兄兄弟为国报效疆场,我又有何可惧?”
话说得好听,可杜耽也是好意。
司马氏对他而言是继母、他生母夏侯氏母族与司马家颇有嫌隙,但杜耽与司马氏相处十余年,两人感情一向不错,更何况司马氏安危事关杜家未来。
杜耽没办法说服司马氏,只好跺脚恨恨指着不远处:“母亲,您看,您看您那两个婢女变成什么模样了!”
司马氏扭头回望,她骇然发现十几步外那两个相互搀扶着支撑起司马家族大旗的女子,如今已然是浑身箭簇气绝身亡。
“不!”司马氏凄恻泪流,娇躯颤抖凝噎,“红儿、兰儿,是我害了你们……”
这两个婢女跟司马氏很久,几乎是从小长大的玩伴,后来又跟随司马氏陪嫁再陪嫁。
可现在她们每人身上至少有二三十只箭,可城下丝毫没有放过这两具尸骸的意思,一簇又一簇的箭簇汹涌袭来,还有大量裹挟着点燃布条等物的燃箭洞穿司马大旗。
城上厮杀依旧,只是越来越多的钟会军士卒总要在城上滞留一阵才会被守城将士砍倒,时间也越来越长,而此时还未及正午。曾经辉煌繁华天下无双的帝都长安在厮杀中挣扎抽搐阵痛颤抖。司马氏终于在杜耽几度苦劝下放弃已然惨白无力的所谓鼓舞士气。但就她刚刚离开城墙的时候,南侧中门位置城墙上士兵们惊恐的呐喊着“城破啦、城破啦。”
“母亲,快走吧?”杜耽着急得大喊大叫。
“既然城已破,那为娘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司马氏又改了主意,她坚定的看着杜耽,“耽儿,你不要管为娘了,为娘身子不方便,你还是带着杜家子弟兵们赶快趁城刚刚攻破局面混乱赶紧找到你父亲,护着你父亲突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