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经到了北城门外。”
……
成都——金牛道的终点目的地,它坐落于蜀郡平原之上,难得的大块平坦地面。六百骑加上步兵三千余,近四千人马兵临城下,声势浩荡,战旗飞舞、马鸣嘶嘶,此声势恍可撼天动地。
绵竹关守将在此声势下只勉强坚持了小半天就开关让行了。开关时头磕得山响直呼死罪,刘武也不多计较,赦免了他。
现在,他默默看着前方里许远的城门。
身侧左边是前大将军姜维、右边是阎宇——就算大家再鄙视他的人品和操守仍须如此、毕竟他是现任大将军。
三人身后一排排的是级别略次些的将校:霍俊、宁随等人自不消说、益北豪族将校也在其列,到阴平郡宣读制书结果让姜维扣留下来的糜威和其子糜照也跟随其后。蒋筑已经跟他叔叔蒋显走到一起——蒋显在之前拯救蒋斌一事上站错队,但他们到底是兄弟,蒋斌也原谅了他。现在蒋显也做为蒋氏家族一员选择支持侄儿们,也意味着他选择支持北方安定王势力。
刚刚他们抵达成都时,北城门莫名其妙突然关了,尚书文立已经亲自前往去说明情况,所有人都在等待城门洞开。没人说话——尽管他们目前处于绝对优势,所到之处百姓们欢呼沸腾,夹道欢迎。皇帝在涪城设的套儿更被他们以百姓胁迫轻易破解。
可是他们毕竟有违大义,抵达成都以后到底该怎么办:如何上殿面君请罪,帮他人开脱,让皇帝同意赦免……这一系列的都是大大的难题。
成都城门慢慢打开了。
一哨军马徐徐前来,刘武看得分明,为首的那人正是他曾经如亲兄弟般亲昵的堂弟北地王刘谌。左边是尚书张遵、右边是驸马校尉绍良。
刘谌直至刘武面前四五步远才停下,对着刘武抱拳朗声道:“奉皇上旨意,弟前来恭迎兄长回府。”
刘武看得分明,刘谌这小子两年不见脸面发福了点,这倒也没什么,只是这目光、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统统都是冷冰冰的,就像陌路人。
刘武颔首答礼。
既然没有明诏他也无需下马跪接,他拨马向前。身后,霍俊这位如今也算雄霸一时的四品将军像很多年前给刘武当贴身小校时一般再度扯开嗓子大声高喊:“全军听令,将校以下人员入城者下马,牵马入城。其余将士于城外四里处安营,不得散乱怠慢。”
刘武跟刘谌两人并驾齐驱入城,当他们进入成都城内时,街道两旁到处站满不顾烈日炙烤好奇的百姓。刚刚在树下聊天的那些个人也站在人群后排驻足观看。
也不知是谁喊第一句:“那就是安定王殿下!殿下回来了!”
随即一阵阵欢呼如海潮般响起。
刘武乘机打量一路沉默无语的刘谌,刘谌脸上毫无表情。
两年时光……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就像当年对落魄无奈的刘武极度同情不时帮助刘武的北地王刘谌如今已是皇族内仅次于太子刘璿的一方势力,不少豪族已经倒向他,譬如张遵。
现在的刘谌已经变得让刘武有些看不懂,他也再不是当年那个借酒使性子醉骂刘禅多少有些鲁莽的小子。
刘武感到难过,他强忍着内心淡淡的忧伤脸上凝起一丝微笑,对左右两旁的百姓挥手示意。他已经是雄霸一方的王者,再非当年大小剑阁那个在他手下仅有的区区十几个将士面前恣意痛哭发泄情绪的小小护军。
队伍从北门进入、绕行几处路口一直缓缓抵达原先的兴丰侯如今的安定王府。刘武注意到他家的大门有些走样、更宽更厚更大。台阶更高更厚了,还有门槛也高了一些。
门左右跪着一排的家奴下人,山呼恭迎王爷回府。
刘武跳下狼牙,几个跟狼牙熟捻的老家奴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去牵扯这匹嗜血成性的恶马。趁着这当儿他转身对刘谌道:“阿谌,你也来吧,陪我喝点酒说说话好么?”
刘谌迟疑片刻拒绝:“不必了,来日方长,兄长一路鞍马劳顿甚是劳累,王嫂和侄儿侄女们都在等您,今日明日还是好好安歇吧。后日朝会父皇要在朝上召见,弟再来拜访。告辞!”
刘谌语气不咸不淡,说完转身拨马离去。跟随的众人也陆续散开。
看着刘谌的背影,刘武心中升腾起莫名的失落。
“汉威,快进去吧?”北宫心不耐烦的撺掇抱怨,“天太热了,弄得我一身汗,好难受!”
六月成都的天空燥热如火,且与西北干燥迥然不同,成都的空气更加潮湿,是闷热。只不过她第一次进入刘武位于成都的家却一点也不见外。家中下人也大多听说过从西北来了个小夫人,一个个对她客客气气的。
刘武走入大门的一刹那就看到他妻子吴如站在王府中堂入门庭院一株槐树下呆呆看着自己。两年不见,她倒是没什么变化,依旧那般美貌。除吴如外是小丫头华灵,Qī.shū.ωǎng.以及一个六七岁模样衣着华丽的小姑娘,那是刘越。
她们围簇在刘武的嫡母马氏身边看着刘武。除怯生生一脸迷惘已经不认识父亲的刘越外这些女人们每个人眼中都满是泪水,那泪水并非悲伤,是兴奋、喜悦、激动、快乐,也带着想念、爱慕、担忧,所有一切都只在这默默凝眸对视曝露无疑。
刘武缓步走到马氏面前,给母亲跪下磕头行礼,马氏连忙屈身将儿子搀扶起。她贪婪的打量刘武,过了会儿才说道:“太好了,我儿一点事儿都没有。”
“连累母亲挂念担忧,儿诚惶诚恐,实在是儿的大错。”
女人眼中噙着泪道:“那无所谓,为娘的只害怕你出什么意外我对不起你父亲。”
战争并非儿戏,出征时的场面历历在目,如今同样跟随刘武出征的活蹦乱跳的人死伤过半,连侄儿马念都已战死,自然让马氏不得不担心儿子。
所幸一切都好。
“儿啊!知道你这几日就要回来,家中也准备了好些牲畜只等你回来便宰杀,为我儿接风。”
说完马氏又微笑道:“对了,你知道么?华丫头前几个月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就等你给他取名呢,现在正好,你这个做父亲的快随为娘走,去看看你那孩儿。”
刘武欣然应诺,顺便将自己身后的北宫心介绍给他母亲,马氏对北宫心并不抵触——毕竟在蜀中汉部眼中,她的父亲马超也等于羌人,她的母亲也是羌人。再者北宫心长的模样也漂亮,又是先零羌人,心中已经喜欢了一大半。
刘武一把将怯怯的刘越抱起,小姑娘虽然已经不记得父亲模样很是认生有些不愿意,但在母亲吴如示意下,也只好让刘武抱着。刘武跟着母亲和吴如、华灵、北宫心一起向后院走去。
节七:拷心
月如勾、天如幕布沉静深邃、漫天都是繁星。
花园中虫鸣聒噪、流萤飞舞。
已是二更初、刘武默默站在花园内发呆出神:他终于回家了,可是他却并不开心,除了即将面对的那一大摊让他心烦意乱的权力斗争,现在多了一个女人。
“汉威、人我带来了。”
甜甜柔媚的声音响起,刘武扭头回望。
那是北宫心,她一身轻薄的丝衣、极尽华丽奢靡、又抹了一点淡淡的胭脂,腰间还挂系着一只铜制香囊、那是西域大食安息奇香,是早先时候在西北时敦煌郡商人进贡之物,还略有些湿嗒嗒的秀发萦绕着洗浴时水中巴蜀蔷薇茶花瓣香气。
“怎么样,我漂亮么?”北宫心挠着额间一缕秀发很是得意、她娇嫩的手指上也是一只细细的龙涎香冰环、阵阵东吴商人贸易入蜀、珍贵无比龙涎香弥漫着海洋的魅惑气息,一点芙蓉香气扑面而来,另一只手上还提着一盏丝绢所制宫灯,蜂蜜香味慢慢流溢。
刘武明白她对自己或许更多不是爱、仅仅是需要。他们是同盟是伙伴、很多刘武不能对其他人说的事情只能对她说——只要她愿意知道、瞒也瞒不住她。
而她现在装扮成这幅模样也是因为需要,这是身为王爷妾室的责任。
她的确很美,美到周围所有女人黯然失色,美到让刘武忽略他们之间并没有所谓激情、忽略这个女人恶劣的性取向。只要她愿意,刘武还是可以立刻与她同赴巫山求欢的。
可看着她身后除罗敷、嵇翊两人外还有那对姐妹曹秀、曹美,刘武一时动摇的心神再度敛起。
刘武让罗敷、嵇翊等人都离开,众女一一躬身万福离去,很快只剩下北宫心、刘武自己以及那对姐妹。刘武不在院子踱步思索、想着该怎么开口。
“汉威,直接跟她们挑明吧,”北宫心撺掇催促,“她们也大概知道什么原因。”
空气中在这一刻突然间凝滞。
既然知道了,那好。
他缓缓转身看着那对姐妹语气平静如水:“我该称你们什么好呢。柳家姐妹还是赵家姐妹?”
妹妹哆嗦着面有惧色,而姐姐则毫无反应。旋即,那个妹妹手上的宫灯掉到地上,宫灯在坠地的一刹那火苗一歪将宫灯壁点着,她也跌倒在地大哭起来。只有那个姐姐继续端着宫灯一脸倔强。
“蠢货,哭什么哭!”曹秀呵斥身旁的妹子,“有什么好哭的,哭,哭就能饶了你吗?给我站起来!”
“不,不行,姐姐,我、我腿,腿软!”曹美苦苦哀求哽咽啜泣。
“懒得管你了,”曹秀向妹子狠狠瞪了一眼,怨毒的望着刘武,冷声道:“王爷,您是如何知道我们底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