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主子这一问,元宝宗登时一楞,浓黑的粗眉深深攒起。
莫师父教他的是忠勇之道,真正的忠与勇,是建立在无违良心之上,对万物无违良心,对主子无违良心,对自身无违良心。
少主所问,这……该如何回答?
秦啸日并没有深究下去,仅是微微撇头对身后的护卫道:“你去看看吧,凡事小心。”
“是!属下速去速回。”元宝宗颔首,火速赶往事发之地。
当他循声辨位来到不远处的密林,果然看见六个看似劫匪的蒙面黑衣人手持大刀,正团团逼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当下便断定那道求救声源自于她。
“住手!”
他现身大声一喝,那帮黑衣人立刻发现事迹败露,纷纷挥刀向他砍去,他抽剑应敌,刀光剑影、兵器相接之声霎时在树林间纷转交错。
元宝宗虽然只是名大户人家的护师,但毕竟受过莫昆严格的训练,以一对六尚绰绰有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帮蒙面人逐渐显出弱势,彼此眼神在空中一个交会,便点头收兵撤退,身影消失在树林间。
会不会太容易了些,那些家伙不像是不堪一击之人?
元宝宗心生狐疑,听见身后的嘤嘤啜泣,他暂且甩去心头的不对劲,走到掩面哭泣的女子身边。
“姑娘,你不要紧吧?不用怕啦,那些人已经被我打跑了。”
“多谢恩公相救……”
女子抹去眼泪,垂头福身,重心突然一个不稳,柔馥纤躯往前颠踬跌去,被元宝宗一双粗厚的熊掌接个正着。
“姑娘当心!”
当他看清怀中女子仰起的脸蛋时,霎时被眼前不可方物的绝美清颜一慑,他楞楞地看着那张丽容对他嫣然一笑,轻启的红艳小嘴吐出诡异的黑色烟雾——
下一瞬间,元宝宗的脸庞与咽喉同时感到一股剧烈的蚀骨灼痛。
“你……”他猝然放开美人,痛得十指弯曲、掌背青筋凸爆,喉咙连痛吼都发不出来,在美人绝艳红唇勾出的冷冷一笑中,痛苦跪倒在满地枯腐的落叶上。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秦公子。”
酥人心魂的娇嫩甜嗓,来到秦啸日身侧。
“是呀,很巧。”秦啸日嘴角轻抿若有所悟的弧度。
在荒烟漫草间相遇,实在是巧合得不得了!
“花魁姑娘,别来无恙?”他彬彬有礼,微微欠身道。
“即将改变秦公子命运的人是我,咱们就别这么生疏了,你叫我奴依吧。”
美人巧笑倩兮,轻轻偎入秦啸日胸前,涂了丹蔻的纤纤五指不带任何挑逗,而是出于不舍,爱怜地抚摸他宽阔胸膛。
秦啸日对她所出之言没有太多好奇,仍是一派温文浅笑。
“原来人称‘天下至毒’的蛊娘子本名奴依,是苗疆之语吧?很好听。”他蹲身,拿起供奉在墓碑前的一杯清酒,将清酒洒在双亲坟土上。
蛊娘子红唇边的媚笑稍顿,艳眸微眯。
秘密身分遭秦啸日知悉,她虽然震惊,但远远比不上他看似无心实则有意避开她,教她若有所失的感受,以及听见他那句不带丝毫迟疑的赞美,在她心湖所掀起的悸荡。
“你是真心,还是虚伪?”
“都有,既是真心中的虚伪,亦是虚伪中的真心。”天底下能让他卸下虚伪真心以对、真心而笑者,只有一人。
“奴依姑娘也来祭坟?”
“我来挖坟,你的坟。”
他轻叹。“看来,康宁王爷依旧不肯手下留情,放过秦某。”
“你不是个重益图利之人吗,为何不答应与王爷连袂合作?”如此一来,就毋须“牺牲”。
“秦某确实是奴依姑娘所言之属,所以,短视近利并不能满足秦某这样的贪财之人呀。”他微笑道,执起第二杯清酒,洒祭亲坟。
“要是协助王爷登上皇位,你功不可没,金钱、权势你都能得到,何惧?”
当今皇帝的亲叔康宁王,看上秦啸日的雄厚资产,邀揽他作为逆谋反叛的金援后盾,结果他却再三婉拒,与他重视利益的商贾作风根本不符!
“倘若当今圣上苛征暴敛、百姓穷苦,秦某赚不到钱,也许就会考虑王爷的提议。”
钱,从百姓身上赚来,百姓便是他的衣食父母,不是笨蛋就不要与衣食父母过不去。祸国殃民、自讨苦吃的麻烦事,他没兴趣。
“你若执意如此,下场你心知肚明。”蛊娘子冷媚一笑。
他既已得知康宁王图谋不轨却不愿配合,康宁王就不可能留他活口。
秦啸日了然微笑,祭完第三杯清酒,站直颀长身躯微笑面对她。
“奴依姑娘这不就来替我挖坟了吗。”
“你不怕死?”柔媚嗓音一厉。
“如果秦某说不想死,奴依姑娘会背叛康宁王爷,放秦某一马吗?”他态度从容闲适,没有半分站在刀口上的紧张或瞻怯。
换作其他人一听见她的名号,不是吓得屁滚尿流就是跪地求饶,他的临危不乱让蛊娘子深深折服,对他的“好感”又更添几分。
她再次欺近他,艳容上的朱唇勾起宛若蛇蝎捕捉猎物前散发的冷狞。
“我蛊娘子既为王爷做事,自当该做得干净俐落。”白皙柔荑爬上他俊美的脸庞,娇媚地抚着他脸部的清逸线条。
“不过,我喜欢你,不会杀你,所以想跟你谈笔交易。”
有方法不但能干净俐落地解决他,又能让他活命?秦啸日兴味一笑:“有趣,愿闻其详。”
“你没发觉,你的护卫去探查求救声从何而来,探得太久了些?”
“然后呢?”
看着秦啸日淡定的反应,蛊娘子满意笑了。
“在这种景况下,知道手下生死未卜,一般人不难联想到自己的命运说不定会跟手下一样。可我看你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还真镇定哪!”
唉,这个非凡自负的男人,让她更加舍不得放手了呢!
“蛊娘子不杀害无怨无仇无利害纠葛之人,秦某早有耳闻,也感佩于此。”
其实当他听见那道不寻常的求救声,心里就已经有底会是个陷阱,如果元宝宗对求救声不闻不问,他或许还能免他掉入陷阱。
“没错,你的护卫不值得我杀,不过,他已经身中剧毒,不出两个时辰就会慢慢毒发,在痛苦中死去。”
她掩嘴笑开来,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却也恐怖骇人。
“所以,奴依姑娘想与秦某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哈,跟聪明人谈交易就是愉快!”媚人艳眸轻眯。“只要你愿意服下我的‘忘情蛊’,我就给他解药。”
‘忘情蛊?”此非他专精,恕他听不懂,不过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蛊毒能让人忘却过去,尤其是‘情’。中了忘情蛊的人,一夕之间会忘掉心中所有情分,再浓烈的、再深厚的感情都变得不堪一击,无论是亲情友情、抑或爱情,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就是蛊娘子所言,干净俐落却又能留他活口的方法?
“似乎还欠缺一道手续。”便是不够干净俐落!“奴依姑娘打算如何‘处置’秦某?”
聪明!“我既然喜欢你,就不会委屈你,当然更不会让康宁王找到你。”她莲足一踮,倾身在他唇办印上眷恋与势在必得的长吻,然后稍稍退开。
“我爱你,秦啸日,我会让一如白纸、重生的你爱上我,让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一生情爱只为我驻留。”
秦啸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抬起修长的指掌,指腹缓缓滑过粉薄妆倩的绝色姿容。
“忘却人世间复杂如盘丝的情义,独拥美人相伴,听起来不坏。”
霸占他脑海的容颜,远远比不上眼前这张出色。
盘旋他心头的声音,从来不会像眼前的女人对他说出这般独占的话。
但他喜欢“她”总是追随在他身边的安静气息,他喜欢吻“她”时不会啖了满嘴不属于她味道的脂粉董一香,他喜欢“她”浅笑时不带任何媚惑目的的单纯……
对“她”有太多太多的喜欢,他舍得忘怀吗?
“如果秦某不从呢?”
“那就别怪我不顾你意愿,强行对你下蛊。”蛊娘子一脸无奈。“好歹我蛊娘子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秦公子可别让小女子成了不名誉的小人。”
“这桩交易怎么算,秦某看来都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且他相信蛊娘子从来到身旁起,已有太多机会下手,她却“宽待”他到现在,想必对他十分“有心”,他的性命尚不至于堪虞。
“你考虑考虑吧,但是,我提醒你别考虑太久,你想多久,你的护卫就受剧毒折磨多久。对了,说起护卫。”纤纤柔荑抬到眉骨上,作势张望他身后。“今儿个怎么不见那位沉默寡言的莫护卫跟着你?”
话甫落,蛊娘子没注意到秦啸日俊眸微微一眯,一柄通体漆黑的墨剑便架在她纤细的颈项上,眼角余光瞥见一名神情凛然的年轻男子。
“唷,说人人到呢!”
“拿出解药。”莫言犀冷道。
锋利的剑刀就贴在蛊娘子滑如凝脂的肌肤上,只要稍微一动,脖子就会被划开一道血痕,但她却依然神色轻松,一点畏惧之色都没有,反而开口挑衅:“这就是你向本姑娘恳求解药的态度呀?好没诚意喔。”
秦啸日黑眸闪过一抹愠恼的沉寒,直盯着莫言。
该死!他都已经设法让她远离危险了,她为什么还跟来!
“拿出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