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太傅!” 若惜猛然拔高了声,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很刺耳。
“若惜姑娘,少泱知道你心地好。不过生死有命,少泱从决定从仕那天开始,就已经有随时牺牲的心理准备了。死并不可悲,只是实现不了自己的抱负,实在很遗憾。”
若惜看着他,屋子里光线太暗,即使坐得这么近她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不由想到那一天,他跟她说,“如今,我总算不负我娘所望,能在朝堂上有所作为。虽然我救不了我娘,但是,我却可以救得了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娘亲。”那时候,他的眼睛比破晓时分最亮的晨星还要亮。
“皇上说,一定会护太子周全。”
“是吗?” 苏少泱轻笑,像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听得出“护太子周全”与“保住太子”的区别。
若惜也知道现在这一句话有多无力,它保得了太子的命,却保不住太子脸上充满希望的笑容,也保不住面前这人曾经明亮的眼眸。可是,她还是要把它说出来,“这天下这么大,就算做不成太子,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就算,不能再救助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可是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苏少泱沉默一瞬,面上缓缓绽出一丝笑意,“若惜姑娘,你放心。被囚禁的这些天,少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如果这次能保住性命,少泱不会自暴自弃,天地之大,一定有我用武之地。”
三日之后,皇帝昭告天下:太子风司辰与高丽使臣勾结,意欲对四皇子不轨。经大理寺查证情况属实,罪名确凿。但姑念风司辰年幼无知,且身份特殊,兼之并未造成实质伤害。所以裁决如下:将其废除太子封号,贬为庶民,且即日逐出京师,终生不得返京。
圣旨下达一日之后,若惜送曾经的太子和太傅离京。
那一天,天色微晴,无风。
风司辰裹着披风,站在苏少泱身边。
这还是事情发生之后,若惜第一次看见他。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那个任性冲动的少年,好像瞬间就长大了。
他的眼中,开始有了原先只属于苏少泱的沉稳。
“若惜姑娘,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到这处就可以了。”苏少泱手里举着厚厚的药包,笑道,“你放心,这些药我一定会看着殿……少爷全部吃完的。”
若惜点点头:“保重。”千言万语尽在一句话中。
“恩。若惜姑娘,你也要保重。”
苏少泱扶着风司辰上了马车,若惜转身向来路走去。
“若惜!”
她转回头,风司辰不知何时又跳下了马车,站在原处。
“若惜,请你一定要转告皇叔:司辰明白他的苦心,也从来没有怪过他。是我自己不够资格再坐这个位置。他曾经跟我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如今我会按照皇叔的意思,跟着师父,好好去看一看这万里江山。请皇叔一定要保重身体,若缘分未尽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阳光下,这少年的神色是那么平和,语气是那么真挚,他周身流动的气质,就像是清澈的天,辽阔的海,洒脱的风。
若惜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这一刻,她心中想道,是谁说这少年太过幼稚冲动?他只是太过年轻而已。如果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可以成长为这天下优秀的君王。只是,永远没有如果了。
翌日,若惜托裴彦东将她写在纸上的托付带入了宫中,她自己并不想再见那个皇帝了。
下午,轮到她在药堂坐诊。
“请问卫大夫在吗?”
卫若惜抬起头,看着门口很焦急的那人,“我就是。”
“卫大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 那人冲进屋内,身子一弓就要跪下。
若惜眼明手快扶住,“你有什么事直说便可。”
那个青年书生模样的男子泣不成声,“听说卫大夫妙手仁心,我恳请卫大夫去看看我娘……我娘她突然昏迷不醒……”
若惜随着他出了城,又走了好几里的山路,拐进一处树林里。复行了一里路,那书生突然转身道:“到了。”
到了?她转身瞧着周围环境,这深山老林里哪有人家?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的树丛里瞬间又蹿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皆是贼眉鼠目。
若惜看向那个书生。
那书生嘿嘿笑了两声,“小娘子,还没见识过男人吧?今儿个就让你开心开心。”
若到了这时候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你故意骗我过来?”
“嘿嘿,怎么是骗呢?哥哥向你保证,待会儿你就会乐不思蜀了!”那个刚冒出来的小个子□着凑过来。
若惜配合地伸出手——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个子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另外两个人惊恐地瞪大眼。
若惜走上前一步,两人连忙后退,先前骗她来的书生尖叫道,“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只是点了他的笑穴而已。”
书生更惊骇了,“你会武功?!”
“只会点穴。”她倒坦白。不过一般人不知道,要想学会上乘的点穴,除了认穴之外,指力,反应,速度,这些都是必备的。换句话说,她的轻功不差,指力腕力也不小。这些都是由她娘的师兄,京师六扇门的总捕寒天亲自教的。
“你……你别过来!”
“别跑,跑了我就直接飞针点死穴。”轻柔的声音响起,转身想逃跑的那两人顿时僵在原地。
林中一时间除了某人声嘶力竭的笑声外很寂静。
“你……你想怎样?!”
若惜走上前,将抖如筛糠的两人一起点住。
她不想怎么样,既然是不法之徒,那就去六扇门报案吧。
一听说竟然有人狗胆包天对他的侄女下手,京师六扇门的总捕寒天气得脸都绿了。立即亲自率了一队人马去树林把那三位接回了六扇门。
“惜儿,来,喝杯茶压压惊。”
“谢谢蓉姨。”其实就她个人意见,那三个匪徒显然更需要压惊。
“对了,蓉姨,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药堂该我坐诊的。”
“再等会儿吧,你寒伯伯应该很快就问出结果了。”
“应该就是普通匪徒想劫财劫色吧。”
钱静蓉并不这么想,“若惜,你刚才说,他进门的时候指定要找卫大夫,我觉得应该是故意针对你的。”
“针对我?”
“你仔细想想,平时可有得罪什么人?”
若惜一脸茫然。她虽然态度冰冷,但不与人交际也不会与人结仇。平日里要找她报恩的不在少数,找她报仇的……还真没遇到过。
正迷糊的时候,寒天从后堂走了进来。
“怎么样了?”钱静蓉问道。
“这三个脓包!一进刑堂抢着都招了。其中还有一个吓得尿了裤子!晦气!——若惜,你近日可有与人结怨?”
“没有啊。怎么寒伯伯也这么问?”
“那三个脓包背后有人指使,是故意针对你去的。”
“啊?那背后的人是?”
“他们说,当时找他们的那个人是蒙着脸的。但是看身形听声音肯定是个女的。你放心,这件事寒伯伯亲自去查,一定很快就有结果。谁敢对你不利,我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他们夫妻二人都是经常接触各类案件的人,钱静蓉听了便道,“一般要雇凶杀人,可能性有很多种。但是雇凶劫色,通常都是有情感方面的问题。可是……”若是别人还好说,但是若惜……这方面的问题怎么会扯到她身上呢?
寒天也开始揣测,“平时跟若惜走的近的……莫不是书儿这个臭小子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
晚上回到家,若惜把这件事情说了,裴彦书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跳到她面前上看下看,左摸右摸,“若惜!你没事吧!到底是谁!我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拆他的骨喝他的血……喂!你们几个那什么眼神啊!干吗都这样看着我!”
“大哥,”裴彦东狐疑道,“如果像蓉姨所说,我也觉得你的可能性很大!”
“是啊!”裴彦宁接道,“你是不是在外面金屋藏娇啊?那女人因爱成恨,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小小的眼闪着八卦的灼灼光芒。
一旁的李管家猛点头。
“喂!死丫头!别乱用成语!还有你,死老头!别乱点头!”气死他了!“若惜若惜,你信我对不对?”还是抱着心上人撒娇来得实在。
若惜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不用瞎猜了,再等几日不就知道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等到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却宁愿这几日永远都不要来到。
卅玖
从六扇门的大门走出来时,那种胸闷得快要窒息的感觉并未消失。有什么东西,像是那处阴暗角落里长出的潮湿植物,牢牢地死死地缠着她。
三个人谁都不想先开口说话。
直到走到分岔路口。
“若惜。”赵明安握住她的手。他自己也并不好过,但是还是想要安慰她,“别想太多,不要怪她,更不要怪自己。”
她不言语,赵明安转向另一人,“裴公子,你多劝劝若惜吧。”
裴彦书点点头,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若惜被他握着的手抽出。
赵明安叹一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他脸色也是苍白无神,勉强向他们一笑,转身慢慢离去。
她一回家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任他怎么敲都不开门。
裴家的人在门口团团站,面上都是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