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这字体太有特色,很难不认得。当初是冬雪缠着那人写了挂在保生堂外的,她每每看了都觉得轻浮妖冶,要多碍眼有多碍眼。只是此时,不再用作医馆的题字,配上面前这“美人轩”三个字,倒另生出一股子别样的韵味来。
美人轩……与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林姑娘的铺子,裴兄这些日子以来便是在这处帮忙的。”
她闻言面上再难掩惊讶之色,因为太了解裴彦书,同样十分熟悉他的理论——做生意是下等人的工作!与此相比,连林晚晴一个官家小姐抛头露面地开铺子竟也显得不是那么匪夷所思了。
赵明安紧紧盯着卫若惜面上神色,没有错过她任何一丝的情绪波动。她由生气转为惊讶,再是隐忍的一些什么,太过复杂无法探究,最后又慢慢平静下来,若有所悟。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他要她看的,与她想告诉冬雪的,其实是同一件事?
她摇头,坦诚道:“我早就知道了。而且……”他应当告知的人,也不是她吧?裴彦书的喜好,与她有什么关系。
赵明安出乎意料道:“你刚才问冬雪,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其实,她说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微妙到……或许有时候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可是,如果当你看到他对待另一个女子的独特,看到他愿意为了她前所未有地改变,看到他们在一起旁若无人的亲密时,心中会有一丝莫名的不悦,别扭,酸涩,甚而怒气。那样,你其实原是喜欢他的。”
卫若惜原本只是无动于衷地听着,却听他越说越不对劲,她慢慢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起来,似乎听懂了什么又似乎根本不明白,心头有一股怒火叫嚣着快让他住嘴,可转瞬又想,她为何要让他住嘴?他爱胡说八道关她什么事?……他到底在说谁!
她不是傻子!他把她带过来看裴彦书和林晚晴又说这么一堆连篇鬼话!可是……她凭什么要对号入座?他又凭什么信口胡绉!
她强抑心头不明缘由的焦躁,不看他地冷道:“你说够了没?”她忙得很,没时间听他鬼扯!
“如果无意识的感情被揭穿,并不是无动于衷地觉得荒谬而已,而是混沌,生气,难以置信,下意识想要逃避。那么,你喜欢他。”
她为何要留在这里继续陪他发疯?!
她愤怒地走了几大步,仍是无可避免地清楚听见他在背后的叹息声:“卫若惜,你喜欢裴彦书。难道连面对自己感情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终于停下,愤然转身。淬着烈焰的眸子狠狠盯着他,半晌冷笑道:“赵明安,你不是不希望我跟赵冬雪为情相争吗!”那日在湖畔,他言词切切地握着她手,若惜,我不希望你们喜欢上同一个人,因为不愿意看到其中任何一个人伤心!
话一出口,便连若惜自己也吃了一惊。她何时将这话记得如此清楚?又为何要现在这样说!这不过是个永远不可能成真的假设!
但是她忽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继续讽笑道:“你说的话为何前后矛盾呢?”
赵明安摇头,慢慢走上前:“若惜,我的承诺从来未变过。在我心中,你的幸福始终与冬雪同样重要。”
看他走过来要握她手,她原本不愿,可是他的眼神太过真诚。与上次在河畔时一样,一样的温和真诚。她竟没有避开。
他是拿真心待她的,即使当初不明真相时存了一些小小的私心,可是,当她的幸福就在眼前时,他如何忍心破坏?
不仅不会破坏,甚至必定,推她一步去成全。
握着她手的另一双手,宽大温暖,“若惜,我帮不了冬雪。我无法勉强裴公子去喜欢一个人。可是,你与她不同,你的幸福近在咫尺,不要因为不敢面对而错过。”
她不懂。真的听不懂。
可以感觉到掌下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他柔声继续道:“我先前骗了你。这铺子并不是林家小姐一个人的。裴兄其实也有份。而他开这间铺子,也并不是为了林家小姐。而是因为,他不想让一个人看不起,他想证明给她看,自己并不是没有目标没有梦想,象蛀虫一样毫无意义。”
卫若惜猛的抬起头,眼中震惊一览无遗。是……这样的吗?!
……难怪那日在府中,他会认真问她,是不是看不起他。原来,她发脾气的那番说辞,他竟一直耿耿于怀?
“在意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愿意为了她做违背心意的改变,这,也是喜欢的一种。”
若惜慢慢地,艰难地消化完他这最后一句话,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过了良久,她才重新有了反应。挥手推开赵明安……落荒而逃。
小的时候,她讨厌他的嚣张,任性,臭美,坏脾气。两人老是吵架斗嘴。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他气得不顾形象地跳脚。
再然后,不知不觉慢慢长大。她接触的病人越来越多,他身边的少女也越来越多。她才渐渐发现,原来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喜欢玩乐享受,她却立志救死扶伤。
于是,在她有心的避让下,从吵吵闹闹的对立与亲昵,到互不干涉的漠视与疏离。这几年来,若是没有他的特意维系,两人恐怕早已渐行渐远。
他们之间,冷漠的是她,疏远的也是她。
可是,原来,她是喜欢他的?她竟是喜欢他的?!
为何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卫若惜像游魂一样晃荡回丞相府,然后直接回房一头栽进床里……真希望,自己的脑袋也能变成这一堆棉花……
想得头疼,昏昏沉沉地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捶门声,她拿手捂住耳朵,嘟囔了一声继续睡。
“开门!若惜!开门!”噪音持续升级,直到把府内的闲杂人等都吸引了过来,打头的李管家急得挤出了一脸的皱纹:“我的大少爷啊!你这是做什么呀?”他再闹下去,换门板事小,隔壁府的人还以为他们府里出了命案呢!
裴彦书暴跳如雷:“你还罗索什么!还不帮我敲!”
李管家郁闷,认命地上前,边敲边叫道:“若惜小姐,开门啊。”
裴彦书向后一瞥眼,赶来的家丁顿时都被他凶狠的眼神吓住了,“你们还不一起来敲!”
众人于是排成一排,边敲边叫:“若惜小姐,开门啊!”
“大声点!”
……
“整齐点!”
……
大家一边敲一边心里都在想,若惜小姐又哪里得罪大少爷了?一个就躲在房里不出来,一个就死活要把人逼出来。
李管家也在盘算着,要不要派人去兵部通知彦东少爷?要不待会儿万一打起来的话,他拼着老命也不一定拦得住啊。
众人正在胡乱猜测,门忽然静静打开了。震耳欲聋的砸门声戛然而止,卫若惜脸色不善地立在门后。
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准确地落在罪魁祸首身上。
裴彦书看见她出来,气势立时先去了一大半,刚开口道:“若惜,我听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她冷冷打断,毫不给面子地“砰”一声又关上门!
廿肆
第二日。纠结了一夜的卫若惜对两个字很敏感。
一早时。一家人围在桌边吃早餐。
裴彦宁:“二哥,我不要吃那个啦!”
裴彦东:“你乖啦,不许挑食。”
裴彦宁:“不要不要!人家不要吃青菜包子,人家喜欢肉包!大肉包!”
喜欢!卫若惜倏的站了起来,椅子在她身后轰然倒下。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她。
她冷冷道:“不是!” 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众人愕然。
提着药箱走在路上时。丝绸铺子的老板迎面而来。
丝绸铺老板:“呀,这不是卫大夫么!这么早就出诊啦?”
卫若惜颔首。
赵老板笑道;“卫大夫!上次多亏您妙手仁心,救了我娘子的命!赵某一家感激不尽。昨日我店里新到了一批缎子,漂亮得很呢。您有空去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尽快开口!我分文……”
对面那人突然变脸,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赵老板傻眼。……他说错什么了吗?
到了太子府,为太子施针时。
苏少泱站在一旁与风司辰聊天。
“昨日进宫可见到七公主了?”
“哼。”
“呵,莫非七公主还在为上次的事情生殿下的气?”
“才不是!她见到我时样子不知道多欢喜!是我不想……唔唔唔捂……”
聊天的两人同时一怔,风司辰回头暴怒:“唔唔唔唔唔唔唔!”
卫若惜皱眉:“他说什么?”
苏少泱一叹:“你点我哑穴干吗!……若惜姑娘,殿下今天很配合呀?”
卫若惜冷道:“谁让他乱说话?”词序对调也不行!
风司辰:“唔唔唔!”(我没有!)
他说公主,关她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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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太子府出来,若惜出城去了临近的一个小村庄义诊。她去的次数多了,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气。远近好几个村庄都专程有病人赶来看诊。这样忙碌了一日,直到日落西山,看诊的人群才陆续离去。
归途中经过村外的小树林时,正有一群小孩在那处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