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妨,筋骨未伤。” 她口气平淡地收回胳膊,一看见他,心思便又都转回了疫情上:“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再去城中各处医馆问问。说不定会有多余的药材。”
“也好。” 赵明安想了想点头道,“就去最近的那家,让我先给你的伤上个药。”
伍
有个人曾说过,他是一朵名为绝世美男的小花,需要每日沐浴在众人倾慕的目光中才能茁壮成长。
所以……
“确定要包间?” 彩衣的男子回首再次确认一遍,微微诧异的神色与困惑的语气倒是配合得恰如其分,只是……轻挑起的狭长凤眸到底难掩戏谑之色,泄露出几分真实心意。
“江言豫!” 身后那人咬牙切齿。
“可是,以往不都是一定要坐大厅的吗?” 还没玩够,无辜的眼轻眨。他真的好困惑啊。
直到,瞪着他的那双眼似是要喷出火来,耳边可以清晰听见捏拳头的声音——江言豫立即轻盈转身:“老板,一间包房。” 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入耳的声软软酥酥,就像女人一样。酒楼的老板不由瞪大眼,一边吩咐店小二带路一边再次从眼缝偷觑那两人:有一个他认识,曾经的京师第一翩翩佳公子,近日一举荣登最热门话题宝座的丞相公子裴彦书。——那另外一个呢?
与裴彦书年纪相仿的陌生青年,身披一件色彩繁杂的彩衣,精致好看的面容上一双微微上翘的丹凤眼,似笑非笑间竟隐约透出几分娇媚味道。
娇媚……老板怔在原处,眼看着那两人和一众小厮上了楼,心中直觉有处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呢?
从走进包间坐下,对面那人便拿把扇子一直遮着脸。裴彦书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下,一拍桌子怒道:“笑个鬼啊!”
他言语间怒气虽大,下手拍桌子的力道却是极轻。外人不知只道是他文雅,只有熟识的人才知:对他而言,大至貌美如花的俊颜,小至纤细修长的玉手,身上每一处细嫩的肌肤都是及其宝贝的。
江言豫深吸数口气,直至耸动的双肩慢慢平复下来,他才收起遮面的扇子,端起桌上茶杯饮了几口,清清嗓子笑道:“彦书,数月未见,你神色一如既往清朗,容貌也越发俊逸出众了啊。为兄真是,羡慕之极呢。”
裴彦书闻言脸色稍霁。他素来最喜人夸他貌美,也因此江言豫与他相交数十年每次都是相差无几的开场白,只除了将未见的时间段略作调整。如此照旧十分受用。
不过他当下虽然心中大悦,但一想到此人先前取笑于他的劣迹,仍是面色不善,从鼻中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何必再重复一遍?有这个闲工夫,不妨说些正题。——你这次来京师有何贵干?”
江言豫浅笑,形状优美的眼线微侧,缓慢道:“贵干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漠姨与裴叔叔放心不下京中众人,爹娘便托我前来慰问慰问。”
江言豫的娘,与裴彦书的娘正是师姐妹。此番也正是她邀请师姐夫妇前往自家擎天堡做客的。
裴彦书听到此处,不禁抬眸瞪他。江言豫迎着他视线,好整以暇地搁下手中茶杯,神色忽然讶异道:“对了,我来前听漠姨说,离京时曾再三叮嘱彦书好好儿照顾若惜妹妹,应要随伺在侧才好。怎么如今,却只见你一人呢?”
听到他特意加强语调的“随伺在侧”几字,裴彦书面色已十分难看,等到他说完全部话,状似一脸无辜且困惑地看着他时,他面部神经完全抽搐,忍耐许久强行抑下满腔怒火,一点一点咬着字说道:“她有事,走不开。”
“哦?” 江言豫闻言一径看着他,面上神色似笑非笑:“有事便也罢了。不过,我自入京来,沿途倒听了一些街头逸闻。着实有趣,不知彦书可有耳闻?”
那人恶狠狠瞪着他。
“呵呵,不过一些传闻而已,必定是做不得真的。不过漠姨离京这般久,心中必定也挂念这边人事。我也待多听些市井趣闻,回去之后也好说给大家听听一乐。”
裴彦书面上神色已近乎狰狞了。他口中隐隐传出磨牙的声音,右手冲动一扬便似要拍下,伸到中途迟疑一阵,又缩了回去。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江言豫原本搁置在桌上的左手,重重拍下——
“啪”一声巨响。一阵沉默后,他冷冷道:“你想怎样?”
江言豫倒真是吓了一大跳,在他的记忆中,向来只看得到拍桌的动作却是决计听不到拍桌声音的。他怔了许久,然后才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疼死了!
扶起的左手迅速泛红,又痛又酸又麻。他皱眉,愤怒瞪向罪魁祸首,却见那人一脸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神色,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他与若惜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为何性子却截然不同?一个便是少年老成,还有一个,却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心性。
“你到底想怎样?” 心中感慨之余,对面那人已重复了一遍先前问题。
江言豫回过神,一径笑道:“很简单。就是我上次来时的提议,我想在京师办一间绸缎庄。希望找你做合伙人。”
早料到他是这个目的。裴彦书毫不犹豫地拒绝:“免谈。”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就算你去找我娘告状,我也认了。总之这事,绝对免谈。”
倒难得见他如此坚决,便连漠姨都不怕了,江言豫一时也起了好奇之心:“为何执意拒绝?只要给我一个值得信服的理由,我便绝口不再提此事。”
裴彦书闻言转头看他,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渐渐现出鄙夷之色,直接了当道:“我不想跟一点着装品味都没有的人合作。” 瞧他那一身花哨古怪的打扮,插上两个翅膀就能直接变成花蝴蝶飞起来了!还想做什么绸缎生意,若是店里都卖这样的布匹,肯定不出一个月就关门大吉。
江言豫也不生气,反是兴致勃勃道:“正是因为我没有着装方面的品味,才想要找你做合伙人啊。届时,经营方面的其他事项由我负责,你只要负责挑选出最合众人心意的布料便行了。——像如此需要洞察力与鉴赏力的工作,除了你还有谁能胜任呢?”
听到最后一句,裴彦书似是有些动心了。犹豫一阵,却还是坚定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
“为何?”
他撇唇,正色道:“有损形象。” 现在他逢人就说“在下丞相公子裴彦书”,难不成以后要改成:“在下卖布公子裴彦书”?!
形象……
江言豫瞳眸微眯,无奈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勉强了。如若哪一天你想通,届时再通知我便是。”
听上去是好笑又奇怪的理由,可是了解裴彦书的人都知道,那啥翩翩公子的虚名对他有多重要。——至少他的前半生都是为此而活。
“好了,彦书,我先前也是跟你开玩笑呢。你也知我不是爱嚼舌根之人,京师的事,我不会跟漠姨说的。不过,” 他伸手替两人各斟了杯茶,笑问道,“流言里那些话我是自然不信,但我实在好奇,你是如何惹得若惜发了那么大脾气?” 若惜这人,性子向来清冷,能惹她发火也着实不容易了。
一提这事,裴彦书便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气道:“谁知道她!简直莫名其妙!”
江言豫越发好奇,“哦?那日究竟是何情形?”
他又哼了一声才道:“那日我在药铺外遇见她,瞧她不太开心的样子。她又不肯说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还执意赶他走,“后来我走到半途,仍是不放心。便折回去看看,这一瞧,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那日药堂内生意很不好,我问了店里伙计,才知道近几日生意一直不好。想必是我爹离了京,便少了很多慕名而来的主顾。若惜为此不开心,我便寻思着要为她多招揽些生意。” 他说到此处,音量陡然提高:“我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哄她开心?谁知道她一回来二话不说就拿鱼汤泼我!真是不可理喻!”
江言豫挑眉,心中隐约有不祥预感,慢慢道:“那请问,你是用什么手段招揽生意的?”
裴彦书瞪了他一眼,怒道:“还能用什么手段!” 虽然他是喜欢接受众人的仰慕,但是并不代表他也喜欢与人眉目传情,打情骂俏!他应该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京师第一翩翩公子,又不是妓院里出来卖的姑娘!
越想就越气,他为了她不惜牺牲色相,这女人还恩将仇报!
江言豫听到此处终于长叹了口气,看他气乎乎的样子半晌,幽幽道:“彦书,你听我一句劝吧。你跟若惜,真的不适合。” 出发来京前一日还听到漠姨跟娘说,中意若惜得很,而一双小儿女感情也很好,再等段日子,便要把婚事办了。可照他如今见到的这番情形,实在是……
无论心智成熟的程度,还是为人处事的手段与理念,都完全是两个国度的人啊。
“你说什么鬼话啊!” 裴彦书瞪他一眼,完全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便自顾自地说下去,“说来找我道歉,可一点诚意都没有!话说不到三句扭头就走!”
一旁的贴身仆从元巧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嘴道:“少爷,是您自己让若惜小姐走的……”
裴彦书冷笑道:“是!我还让她滚呢!她真那么听我的话,不还是用两条腿走出去的!她怎么不真的滚啊!啊?她怎么不滚啊!”
另外两个人极度汗颜,皆转过头去伪装成没有听到这段话。怎么这么幼稚……
“她要是诚心道歉的话,怎么一走就再也不来了!